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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阳落在哪儿了？
\n文/孙道荣
\n月亮与树关系密切，它总是爬上树梢，圆时像个气球，缺时像把镰刀，都可以直接挂在树枝上。太阳也从树旁经过，树枝却不让它挂，也许是怕烧着自己。太阳便只顾赶路，把每一个角落都照一遍，然后“咕咚”一声就落了。
\n我小时候的好奇心牛来乐，就是从太阳落下去那一刻开始的。太阳落哪儿了？我躲在夜晚漆黑的角落，琢磨着这件神奇的事。
\n“太阳落山了呗。”奶奶笃定地跟我说。是的，我也看见它落山了。那座山离我们家有几十公里远。不管是夏天还是冬天，太阳都是落在那座山后面的，只是落的位置会稍稍有些不同。
\n等我长大一点，我第一次徒步走了几十公里，翻过了那座山，去山后面的中学念书。我领了一摞书本，从校园走出来的时候，太阳正好落山。不对啊，山后面没有山，而是一大片丘陵。没有山，太阳怎么落山？但太阳确实已经落了，落在了远处丘陵突起来的那部分。我回头看看身后的山，还有一大片阳光，像一大块金色的头巾披在山顶上。
\n离山越近，人越早看到太阳落山。在我们村，太阳一般是5点半落山，而在山脚下我姨奶奶家看，不到5点太阳就落山了。有一次，我在姨奶奶家后面的山坳里玩，看到太阳落山了，赶紧往姨奶奶家跑，拐过一个山口，咦，太阳怎么还在山尖上，没有落下去？
\n我再也不相信“太阳落山”了。它必定落在了别处，只是山挡住了我们的眼睛牛来乐，我们以为它落山了。
\n有一年我去北海旅游，住在酒店25层，建筑物前毫无遮挡，我站在阳台上，看见夕阳缓缓掉进大海里了。它真的落进大海了。没有“咕咚”一声，也许是我没听见，但我看见远处的海水变成橘黄色的了。太阳落下去的时候像一枚巨大的红心蛋黄。那么，海水就应该是蛋白。北海的海水本来是蔚蓝的，因为落进了一枚红心蛋黄而泛红、泛黄。溅起来的海水洒到半空，成了晚霞。
\n住进城里后，我发现城里的太阳到处乱落。城里的天际线犬牙交错，落哪儿太阳都可能被戳疼吧？像我这样刚进城、还住在棚户区出租屋的人，看到的太阳，都是落在不远处那几座高楼大厦后面的。它落下去了，还惦记着我们一天没能晒上几小时的太阳，便让高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点阳光过来，有时只要一束光，就能将我昏暗的房间照亮。
\n和我一同进城的老张头，每天负责清扫两条大街，一条是南北向的，一条是东西向的。他就上午扫南北向的，下午扫东西向的。他扫着扫着，太阳就落了。他看到的太阳，是落在那条路的西尽头的。西尽头是他们的垃圾中转站，中转站是个小二楼，他曾坚定地告诉我，太阳就是落在他们垃圾中转站的。我才不信他的鬼话，太阳落哪儿也不能落进垃圾桶里啊！跑快递的小黑子也不相信老张头的话，他整天在这个城市的角落穿梭。他得在天黑前将手上的快递都派送完，才能赶去学校接儿子。那天，他刚给一家街边的店铺送了一单，瞥眼看见太阳已经落了，接着火急火燎地给58层的一家公司送货。透过那家公司巨大的落地窗，他看见太阳还挂在远处一幢高楼的楼尖呢，这才放了心。
\n一个经常坐飞机的人跟我们说，他很多次从高空看到太阳落下去，他说，太阳落在空中了。从一个高空落到了另一个高空。这话听起来真吃力。见我们听不明白，他又说，有一次他坐飞机从上海到乌鲁木齐，飞机追着太阳跑。太阳当然跑不过飞机，但是，太阳落下去的速度变慢了。它迟迟不落下去，好像也喜欢上了与飞机玩一场追逐的游戏。他说，如果我们的飞机足够快、跟太阳一样快的话，太阳就永远不会落下去。
\n这我相信。如果我能跑得像太阳一样快，我也能让太阳一直高高地挂在我的头顶，晒得我暖洋洋的。我知道太阳没落，从来不落。它只在高空，给每一个人、每一朵花、每一棵庄稼，都有晒一晒太阳的机会。这就够了。
\n（原文刊发于2025年8月17日《解放日报·朝花周刊》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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牛来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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