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
千层底
\n文/冉霞
\n船桨摇响酉水河,船身从碧波中闯出雪白的浪花,惊起一滩白鹭,野鸭的烟嗓唱出这武陵深山的久远和诗意。两岸青山秀美迤逦,河面渐宽,乌篷船老船夫扭头说河湾山寨到了。
\n这时,薄雾正轻悄悄升腾,在山水间缠绵。酉水河右岸,三晤山隐隐约约露出黛青色山帽。左岸,土家吊脚楼飞檐翘角,若隐若现,恍若蓬莱仙境。我和爷爷都没有说话,我们正忙不迭地对着眼前的山水按动快门。上岸时,只见堤岸石墙上镌刻着“舍巴码头”四个大字,民族风情扑面而来。
\n这河湾山寨建在三面环水的半岛上,两三百户人家。居民全是土家族,房屋均为木制吊脚楼。木楼依山面水,层层叠叠,古色古香,青瓦花窗,炊烟袅袅。清香四溢的油茶汤、鲜美可口的土家饭菜,被裹挟在氤氲水汽和清朗夜色里,一扫我们漫长行程的疲惫感。
\n我和爷爷住进离河几米远的“仍嘎宁”客栈。经营者是一对土家族夫妻,女主人小宁解释客栈名字是土家语的译音,汉语意为“宁姑娘”。踩着吱嘎响的杉木楼梯,宁姑娘引我和爷爷走上吊脚楼,看样子爷爷对此十分满意。
\n这个毗邻茶峒的河湾山寨,虽然是第一次来,但我和爷爷对此并不陌生。爷爷的姐姐——我82岁的姑婆,经常在电话里提起这方山水人情。几十年前,姑婆嫁到了这酉水河畔,一个名叫客寨的神秘村庄。这次我和爷爷,终于走进姑婆那久远得像一个梦一样的叨念中,走进她几十年的琐碎不凡和执着传奇里。
\n“你听老白的话,乖乖吃饭,好好睡觉。过几天我们走水路来接你回家,像老白当初说的那样,沿酉水河到保靖,再从保靖到茶峒,船就直接开到家门口了。”爷爷这些叮咛,对姑婆来说是诱发她记忆的酵母,是打开她爱情密码箱的钥匙。爷爷每天对着视频,将这些话不厌其烦地向稀里糊涂的姑婆重复,他坚定地认为他的这些话自带魔力,能唤醒千里之外的姑婆。
\n此刻,爷爷倚靠在吊脚楼栏杆上,正施行他的又一次语言魔法。“姐姐,你看酉水河!我们走水路来的,就像老白当初说的那样,从茶峒到保靖,再从保靖到酉水河。明天,明天我们就来接你回家了!你听老白的话,乖乖吃饭,好好睡觉。”看着屏幕里虚弱呆滞的姑婆,我想我请假带爷爷大费周折走这一趟,或许只能解开爷爷的一个心结而已,他最期望的结果,可能会成为这酉水河上抓不住的风了。
\n回想此次出行前,爷爷因坚决要走水路和我怄气,明明驱车前往只需要三两小时的事情,这个执拗的老头非要乘船。“孝顺二字,是孝敬和顺从的缩写。”妻子见我和爷爷僵持不下,便这样劝我。我明知拗不过我们家老犟牛(老犟牛是我奶奶对爷爷的爱称),又有人这样劝解,这次不同寻常的出行就这样诞生了。
\n按着爷爷“脚不沾地”地从茶峒乘船到酉阳,得沿着茶峒河顺流而下到保靖,再从保靖转进茶峒河汇入的酉水河,逆流而上经两个县城,才能抵达姑婆所在的客寨。我查阅地图,导航路线,翻阅资料,得知过去两地不通公路期间,经商的船舶按此航线,天气再好,没个三五天也是不行的。因此此次出行,我做足了功课,也做好了遭遇各种麻烦的心理准备。
\n所幸几经周折,我和爷爷终于抵达酉水河畔第一个山寨——这仙境般的河湾。至此,我们的旅程已历时七天七夜!
\n在路上耗费如此长时间,原因是如今陆路交通便捷,茶峒河和酉水河这两条曾经百舸争流的水上交通史早已成为过去,河道上几个电站截断了以往畅通无阻的航道。因此我们不得不一半水路一半陆路——尽管爷爷用执行军令般的顽强的意志和坚定决心,来为填补某个缺憾和兑现一个承诺探路,但从此次探路的情况来看,“脚不沾地”走水路接他姐姐回家的愿望是无法实现了。
\n爷爷一路上跟我、跟这两条无辜的子母河较劲,非万不得已他是不会放弃乘船而坐车的。舟车劳顿,七十多岁的他眼袋又重了一些,头发仿佛被河水的雾气染得更白了。
\n“这老白果真是个骗子!”爷爷已经挂掉姑婆的视频,他望着微微荡漾的酉水河嘀咕,好像有些失望。
\n“爷爷,老白说这话的那个年代这条航线畅通无阻,是重要的交通枢纽。”我和爷爷曾无数次从地图上、从史书里了解过这两条长江的子孙河——酉水河和茶峒河,但我还是又一次提醒他,免得他老是将可怜的老白当骗子骂。
\n“你没听一路上的船夫说吗?就是在那个年代,这两条航线也是九滩十八浪,凶险得要命,老白不是信口开河的骗子是什么!”爷爷一辈子都在跟六十多年前的那件事较劲。
\n“姑婆都子孙满堂了,别说这些了爷爷。”我说。
\n爷爷叹了一口气强打起精神,有个无形的声音在催促着他,他要完成60多年前父母交办的那个任务——那次,他失败了。他为此内疚了一辈子,他认为姐姐在僻远的乡村生活一辈子,父母很长时间不跟姐姐往来这一悲惨事实,他应负很大的责任。
\n这时,河湾山寨西岸在爷爷的心事重重中燃起了篝火,吊脚楼上红灯笼渐次亮起时,篝火处传来了锣鼓声。“咚咚哐”“咚咚哐”“咚哐咚哐咚咚哐”节奏鲜明,乐音古老神秘。
\n爷爷眺望着跳跃的篝火,一副心烦意乱的样子。
\n“摆手堂开始跳土家摆手舞了。”客栈老板宁姑娘说。这河湾山寨建在酉水河东西两岸,因酉水河在这山寨转了一个湾而得寨名。我们倚在吊脚楼二楼的木栏杆上,宁姑娘向我们介绍起这个古老的土家山寨。
\n“我们土家人会走路就会跳摆手舞華鑫證券,会说话就会唱山歌。”宁姑娘自豪地说。
\n为缓解氛围,在我的邀请下,宁姑娘为我们唱了一首土家族《木叶情歌》。
\n“大山的木叶烂成堆,只因小郎不会吹,几时吹得木叶叫,只用木叶不用媒……”宁姑娘的歌声婉转柔美,和河对岸摆手堂的锣鼓声融合在一起,和夜行渡船的摇橹声融合在一起,和四下零落和音的鸡鸣狗吠声融合在一起,好一首神秘的酉水乐章!
\n“当初我姐姐就是被老白唱山歌骗到那鸟不拉屎的山旮旯去的。”这歌声又启封了爷爷伤心的往事,爷爷情绪越来越低落。
\n宁姑娘兴致仍然很高,她没有听到爷爷的叹息,还在继续讲土家族儿女用木叶吹奏和唱山歌的方式表达爱情的风俗。
\n“我们土家人都重感情,夫妻恩爱,山寨没有一对夫妻离婚;族人之间也很团结,世代和睦相处。”宁姑娘的大眼睛里闪着骄傲的神色。
\n“整个山寨都没有离婚的?难道是因为谈恋爱都是用吹木叶和唱山歌的原因?”我望着月色下偌大的山寨,饶有兴趣地问。
\n“传说是因为山寨里那两棵祖先许愿后种下的夫妻树,保佑山寨人。”宁姑娘转身指着远处说,“附近的山寨很多夫妻都来这树下许愿呢。灵验得很。在客寨村,有一对恩爱夫妻,就在这里许过愿,现在八十多岁了,一辈子从来没吵过架红过脸。你们知道有个很出名的作家写的小说《边城》吧?”
\n“太知道了!我们就是从边城来的,我家住茶峒。”听她提起沈从文的《边城》,我为自己的家乡感到自豪。
\n“哈哈,这么有缘啊!其实我们这里也有翠翠和二佬。不过我们这里的翠翠和二佬啊,他们跟你们那里的性别是倒过来的。我们的二佬这个角色是女的,翠翠是男的。另外,我们这个爱情故事是幸福大团圆,童话一样的,不是你们那里的结局不确定。”宁姑娘说完笑了起来。
\n“是你刚刚说的客寨村的那对夫妻?放弃稳定工作大老远嫁给穷困潦倒的农民的那个?”爷爷看起来有点惊讶。
\n“是的!你们也听说过啊!你们知道吗?他们还是师生恋呢!你都想不到——妻子是老师,丈夫是学生。”
\n“师生恋在生活中并不少见。”我看到爷爷复杂的表情便迅速接话。
\n“是啊,不过那个年代不一样,王老师高中毕业考上了北京大学,但是体检的时候因为肺结核落榜了。当时的我们县第一中学对这个才女十分惋惜,就推荐她到我们酉水河当老师,任学校团委书记。她老公,当时是那所学校初三的学生,山歌唱得好,木叶吹得能引来凤凰。又一表人才、勤快善良。那时,他是学生会青年干事,自然和老师接触时间多。据说是当时王老师体质弱,这位青年干事经常帮她挑水。有次,王老师晾晒的衣服被风刮到地上弄脏了,他就帮王老师把衣服洗了重新晾好。王老师也只比他丈夫大三四岁,慢慢地,两个年轻人就有了感情。”
\n“师生恋不会遭到学校和家人阻拦?”这是我一直以来的疑惑。
\n“人生真的是很神奇。或许是他们之间的真情打动了上天,据说王老师到学校上课的第二年,突然来了个通知,所有学校都停课,老师和学生都到农场、林场之类的地方接受劳动教育。王老师因为身体不好干不了重活,她父母就申请工作调动。”宁姑娘搬来凳子请我们靠栏杆坐下,倒了杯老鹰茶清了清嗓子,又继续她的讲述。
\n“王老师好像是从城里来的,家里条件很好,离这里很远。她很快就收到了调回城里的财政所工作的通知,但是在爱情和工作面前她选择了爱情。就跟二佬面对翠翠家一条穷渡船,和团总家的大碾坊放一起选择时一样,他们都选择了爱情。”像小姑娘一样飞舞着眉梢说话的宁姑娘,仰着幸福的脸庞,看样子也是拥有爱情的幸福姑娘。
\n“那是傻,爱情能当饭吃?”爷爷说。
\n“可是天天吃鲍鱼海参,如果没有爱情也没意思,是不是?”宁姑娘俏皮地望着我回答。
\n“好困啊,睡觉去吧爷爷,明天还去客寨呢。”这山一程水一程的,我的确好累。
\n“睡吧,明天还得去看你那可怜的姑婆!”爷爷回了房间。
\n“你们来走亲戚啊?”宁姑娘问我。
\n“是的,看望我姑婆,她嫁到了你们酉水河边……”
\n“小宁華鑫證券,划船过来接我!”河西摆手堂那边的呼叫声打断了我们的聊天。
\n我只好将涌至喉咙的话使劲全压了回去。
\n“你听老白的话,乖乖吃饭,好好睡觉。明早上我们就来接你回家,就像老白当初说的那样……”我听到爷爷在吊脚楼的隔间里梦呓般絮叨。
\n“你听老白的话,乖乖吃饭。我们马上就来接你回家,就像老白当初说的那样,走水路,脚不沾地,从酉阳到保靖,再从保靖到茶峒,船就直接开到了我们家门口了。”大清早我便被爷爷吵醒了。
\n迫不及待地,我和爷爷乘船前往客寨村。照样是泛舟清清酉水河,入目景致依旧如桂林山水般清丽怡人。不到一个小时,我们便抵达了那个临河村庄——客寨村。从这些地名,便感受到了这少数民族地区的一丝神秘。加上婉转的乡音和镶嵌在碧水青山间的土家青瓦木房,尤其是矗立在村口的摆手堂前,那些祭拜天地神灵、击鼓摆手起舞的土家乡民,使眼前的一切显出某种灵性和神性。
\n表兄妹们介绍这客寨村是土家摆手舞的发祥地,分农事摆手舞和军事、狩猎、祭祀摆手舞,这里的土家人生来就会跳摆手舞,开口就会唱土家山歌,他们的先祖沿酉水踏歌而来,在这山水间世代延续。
\n“巴人伐纣,前歌后舞,听说过吗?英勇善战的巴人就是我们的先祖,白虎就是我们土家族的图腾……”
\n表兄妹们七嘴八舌,向我们介绍他们的村庄。在他们的簇拥下,我们终于见到了病床上的姑婆。头发花白,两眼涣散,八十多岁的姑婆已认不出我们,尽管我爷爷——她弟弟握着她的手摇晃着激动地反复说着“我们来接你回家了,就像老白当初说的那样,走水路,脚不沾地,从酉阳到保靖,再从保靖到茶峒,船就直接开到了我们家门口了”。但她只眼睛搜寻着,不停地喊着老白,像个找爸爸的小女孩一样。
\n“她病后谁都不认识,就只记得我爸爸。”表兄妹们动情地说着姑婆的病情。
\n“你们出去,她需要休息。”老白手捧着一双发黄的布鞋出现在姑婆身旁下命令。
\n表兄妹们顺从地退出了卧室,轻手轻脚领我们到土家火铺屋喝油茶汤。
\n很久都没见老白出卧室,我猜他是陪着姑婆睡着了。但突然我闻到了一股松木香似的味道,气味越来越浓烈。一会儿,爷爷也好像闻到了,他翕动着鼻翼。
\n“是爸爸在烧桐油,他给妈按摩五心。”表姐说。
\n“用桐油按摩?”爷爷好奇地问。
\n“是的舅舅,桐油烧热了,抹在千层底布鞋上,按手心、脚心、头心和胸心。很有用,妈妈以前的肺病就是像爸爸那样按摩治好的。”
\n“她的肺病是这样治好的?你爸爸糊弄你妈和你们吧!他一辈子名堂多!”爷爷一脸轻蔑。
\n“是真的,舅舅,我妈当初多次去县医院检查,都说她活不过三年。我爷爷是我们土家山寨的土医生,他给爸爸说有个土方可能管用,就是用千层底布鞋和桐油按摩五心,每天早中晚按三次,一次不少于一小时,按个三五年就有可能把病毒排出了。我爸爸就坚持那样做了三年,后来妈妈病好了,连医生都说是奇迹呢!”
\n“你说医院当时说你妈最多只能活三年?”爷爷几乎站了起来。
\n“是啊舅舅,我同学的爸爸就是当时县医院的医生,他说他帮我妈检查了三次,几个医生会诊,我妈当时消瘦无食欲,累、喘,严重时还咳血,肺结核在那个年代是没有特效药的,他们说相当于绝症。”表姐回答。
\n“我们怎么不知道?她当年不是说,医生说慢慢调养就没问题吗?怎么会说最多能活三年?”爷爷一脸狐疑,“这是老白说的吧?”
\n“舅舅,不是我爸爸说的,有医院诊断书。”表哥笑着回答。
\n“我同学的爸爸是我妈当年的主治医生,他每次看到我都说我妈是个奇迹呢!”表姐补充道。
\n爷爷愣住了。半晌,他才从火铺上起身往他姐姐的卧室走去。
\n卧室门一推开,一股浓浓的桐油味冲出房间,老白满头大汗,双手套在泛黄的千层底布鞋里,正在自己的额头上试温度。
\n“当年医生说,姐姐最多只能活三年?”爷爷慢慢地在床边坐下,对老白仿佛有了歉意和敬意。
\n“怕爸妈担心,她不让告诉你们。”老白边用温热的千层底布鞋边给姑婆按头边说,“这个偏方很管用,你放心,用不了多久她就什么都能记起来了,又能和以往一样,给村里的孩子们辅导作业了。”
\n表兄妹们翻出姑婆给村上的孩子们免费辅导作业的活动方案,还有客寨村过土家赶年、传承摆手舞活动等等方案,全是老白做的。过去的两年,姑婆和老白免费为村里的留守孩子们辅导作业,和孩子们一起为土家摆手舞、土家山歌民歌、木叶吹奏等非遗传承项目保护和发扬做努力。他们村的土家摆手舞队伍已经成功申报为非遗传承项目,这支由村民组成的摆手舞队伍,不仅到县市和北京的大舞台上表演过,还跳出了国门。
\n“妈妈喜欢看小说,外国作品、国内作品她都看,尤其喜欢看沈从文的作品。”表妹边整理堂屋餐桌上的书本杂物边说。
\n“怎么不让他们住城里去?也方便你们照顾啊?”看着简陋的木房我问。
\n“在城里住过一阵子,那时妈妈还没生病,但是妈妈非要搬回来住,她说爸爸喜欢这里。”表妹回答。
\n晚饭是土家腊肉、菜豆腐和油香,还有绿豆粉。爷爷破戒和老白喝了二两土家苦荞酒。
\n“往茶峒方向,给爸妈烧点纸吧。”晚饭后爷爷对老白说。
\n“爸妈一辈子都因为姐姐体检落榜北大和放弃财政局工作而难过。要是他们知道,知道是你用千层底布鞋打破了姐姐三年生命期的魔咒,他们定会欣慰的。”爷爷沉默了一会儿补充道。
\n“我也给我爷爷奶奶烧点纸吧,我爷爷去世时妈妈身体没完全好,还没孩子。当时全村人都说爷爷奶奶傻,同意儿子娶一个病秧子,干农活干不了不说,连香火都续不上了。”表哥说着拿来了香和纸。
\n“你外公外婆临终的时候都闭不上眼睛,说没能给你妈一副好身体,又没能拦住你妈当年的年少不懂事,说让你爸爸唱几首山歌就骗到这山里受一辈子的苦。”爷爷从他外甥手里拿过香纸,朝着酉水河方向作揖焚香烧纸。
\n“他们从来没有吵架拌嘴过,我爸爸一辈子将我妈宠成了小公主,外公外婆在天有灵,会很欣慰的。”表哥挽着爷爷回到了姑婆的卧室。
\n“姐姐,你还记得老白当初给你说的走水路送你回家不?他说你身子弱不宜步行跋涉,得走水路,会让你脚不沾地地乘船送你回茶峒。”爷爷想唤醒姑婆的记忆,“他骗你,没把你送回家。姐姐,我这次走了水路,来接你回家,你不会像六十几年前那样,说走陆路累受不了,不跟我回去吧?”
\n姑婆木然地望着爷爷,目光呆滞,眼神涣散。在姑婆家那些天,爷爷每天轮流和老白在姑婆床前回忆往事,可姑婆仍旧语无伦次,生活基本不能自理。
\n爷爷和六十多年前一样,没能将他已经不会迈步的姐姐接回家。离开客寨那天,爷爷特意为姑婆梳了一次头,花白的头发在枯瘦、老年斑星星点点的手中颤动,我第一次看到一辈子充硬汉的犟老头哭了,泪水填平他脸上纵横的沟壑。
\n“姐姐,哥哥给你梳头,你还记得小时候我给你剪头发,你嫌我剪丑了,非要我帮你把头发梳上去,后来害得我挨了顿打。不过那时我剪得真是丑……”
\n姑婆耷拉着脑袋,仿佛听见了爷爷的话,又仿佛什么都没听到。
\n“我们这把年纪,也是见一次少一次了,姐姐你……”
\n爷爷像个小孩子一样呜呜地哭开了。屋内的人都跟着抹眼泪。
\n一年后,被医生再度称为奇迹的姑婆,小脑重度萎缩的她竟然奇迹般地恢复了记忆,还行动自如,竟迷上了读侦探小说,且不用戴眼镜,她视力比一般的年轻人还好。
\n表兄妹们说,一年来,老白他每天坚持读信件、以前姑婆的教材和姑婆以前喜欢的小说给她听,那双千层底布鞋不知在姑婆的心里行走了几万里。
\n“真是双走心的千层底布鞋!”爷爷和姑婆视频时说,“老白没兑现走水路送你回家的承诺,可能是怕湿(失)了那双布鞋啊。”姐弟俩在屏幕里笑,像个可爱的孩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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